“半亩方塘一鉴开,天光云影共徘徊。”

方鉴一

【随笔】昨日生死如幻梦,不可追

*旧文改的,心态和那时不同了,遂修订。

文/方塘


人生五十载,如梦又似幻,天下之大,岂有长生不灭者。

曾经附庸风雅,将这几句话写在《浮生六记》的页扉上,却从来不知晓它究竟是什么含义。后来我匆匆忙随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走完这一遭,再读了一回,才多少有些恍然大悟的意味。

家中老人前些天过世,她年过百岁,算是喜丧。父亲告诉我这丧事要在居士林操办,让居士们诵经念佛地将这百岁老人超度,使她早登极乐。

于是我懵懵懂懂地去了那儿,进了经堂。

我不知道有没有作品曾经描写过佛寺里的唱经声,只觉得这样浩荡的声音难以用文字表达透彻。披挂着禅服的老妪们用低吟和着敲击振金铎与木鱼的声响,生生发出了一种近似于远古天籁的浩大和开阔,让人们不由自主地随着敲击钵盂的声音一拜一跪,庄重而虔诚。原本郁结在心头的悲戚情绪便也渐渐空明,只余那唱经声悠然回荡。

对生死皆有敬畏,大抵这便是人们依旧认真地遵循这样古老而繁琐的仪式的缘故。

而真真切切让我体悟到篇首那句话的,还是第二日的火葬。

干干净净的人送进去,满满当当的一坛子出来,屋子顶上青烟一缕,风吹散了,不留下一点儿痕迹。

然后我们把那一坛子带回老人的家乡。

这事儿也不必多说,恐怕人生在世难免要经历。只是我看那三姑六婆们喜气洋洋地派着红纸包,对着每个人说“大吉大利”,不免有些唏嘘,想起父亲在那之前给我的告诫——“老人家百岁仙逝,算是红事。红事便哭不得。”

你说人真奇怪,活了几十岁是死,活了百岁也是死,横竖都是一抷黄土,可为何偏偏过了百岁死,便能讨个吉利当成喜事,像是一种荣耀?

从前看的一本书里写过,民俗里总有些奇怪的设定。人若是想成为能保佑他人的神仙,那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死亡。生人总是将美好的愿望寄托给死者,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给予庇佑。可是,万千心愿在我心中都不及一句带着哽咽的“一路走好”来得珍贵。

最真实的感情和话语,才是最让人动容的。你说喜丧喜丧,将眼泪生生藏在祝福之后,那样真能让你将失去亲人的痛楚掩埋吗?

我不能。

所以当我看见他们抬着大红轿子装老人的骨灰坛送上坟地的时候,再多的礼仪和习俗都止不住我的眼泪。

他们说,“你看哪,当年她是我们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小姐,现在我们还用轿子送她走。”

锣鼓声中,我看着大红轿子没入山林,说,“那可真好啊,她是怎么样来的,便怎么样回去。她这一个世纪以来经历的山河破碎、战火纷纭……那些荒唐又悲哀的过往年代,都过去了。随着那红色的喜轿,一颠一摆地,走向来时的路。”

“就像她从没来过。”

所以说死生大事从来身不由己。你细数自己走过的那些路,那些蹉跎和消磨的时光犹如海潮退去之后沙滩上的浮沫,一瞬罢了。于是这让我开始思考生死为何,究其一生的上下求索究竟意义在哪里?后来我想明白了,其实大可不必思考这些,因为所有的人奋斗一生都是为了那些稍纵即逝的光影,我们的人生就是由种种瞬间组成,我们就是为了瞬间而存在。譬如相爱,离散,成功,失败,死亡……都是瞬间,而那些瞬间编织在我们的记忆里,人生也因此绽放出永恒的光来。

所以活着便好好活着,切莫因为紧握着逝去而驻足远眺,不敢向前。

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,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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